第277章 压压惊

红衣,与一个身穿儒衫的年轻人御风离开城头,站在南边战场遗址上眺望北方城头上的一个个大字。

  道法,浩然,西天。

  雷池重地,剑气长存。

  陈,董,齐,猛。

  李槐仰头望向其中一个大字,感叹道:“阿良成天只知道胡说八道,当年跟我哥俩好,吹了一箩筐的牛皮,害得我以为他嘴里没一句真话,原来还真是有点猛的。”他撇撇嘴,“就这字写得,蚯蚓爬爬,天底下独一份。就算阿良站我跟前,拍胸脯说不是他写的,我都不信啊。”

  李宝瓶有些伤感:“两截剑气长城已经没有了阵法护持,若再有大战,就再也无法复原。”

  李槐安慰道:“不会再有了。”

  哪怕没有大战摧残,可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、大日曝晒,城墙也会渐渐剥蚀,终有一天,所有城头刻字都会模糊。

  一名风尘仆仆的黄衣老者,长得鹘眼鹰睛,瘦骨嶙峋,从城头化虹御风南下,突然一个转折,飘然落地,落在了两人身旁十数丈外,似乎也是奔着瞻仰那些城头刻字而来。

  如今城头和天幕有文庙圣贤和两位山巅修士坐镇,而且关牒勘验极其森严。加上蛮荒天下的所有妖族都被阻断在十万大山和三座渡口以南,所以浩然天下修士游历剑气长城,甚至要比剑修在时更加安稳无忧。

  李宝瓶与李槐就要离开,那老者神色如常,却有些心焦,再顾不得什么高人风范,主动开口问道:“这位姑娘可是姓李,与那出身亚圣一脉的元雱在礼记学宫辩论过道体道学道统?”

  李宝瓶侧过身,与那老者点头道:“是我。”

  那场辩论,按照传闻,是李宝瓶输给了元雱。李槐当时在场,反正就没听懂。不过看那年纪轻轻就编撰出三部《义解》的元雱论道之时谈吐儒雅,气态从容,比较欠揍。反观李宝瓶,经常皱眉,长考沉思,多次欲言又止,好像自己否定了自己。

  而元雱,就是数个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,传闻家乡在青冥天下,却成了亚圣的嫡传弟子。

  老者惋惜道:“这个元雱出身儒家正统法脉,而且作为亚圣嫡传,却敢说什么道祖与至圣先师‘相为终始’的话,大放厥词,不成体统。”

  李宝瓶笑道:“前辈有话直说,有事说事,不用与我假客气。”

  她的言下之意,会说这种话的人,对那“三道”争论根本就全然不懂。既然全然不懂,就不是切磋学问来了,那么今天的套近乎肯定别有所求。

  老人神色尴尬。他对这些读书人吃饱了撑的吵架确实既不感兴趣也整不明白,这趟浩然天下之行,小心翼翼,战战兢兢,差点没让他把腿跑断,十分辛苦。老人瞥了眼南边的十万大山,想着距离自己的老窝也不算太远了,自己这要是无功而返,估计腿都能被那个老瞎子打断。可老人虽然心急如焚,依旧神色自若,自报名号:“老夫道号龙山公,是婆娑洲的山泽野修,读过些圣贤书,由衷仰慕文圣一脉的学识……”

  李宝瓶立即笑问道:“敢问老先生,何为化性起伪,何为明分使群?”

  自号龙山公的黄衣老人又开始抓瞎,觉得这个小姑娘好难缠,只好“开诚布公”道:“实不相瞒,老夫对文庙各脉的圣人学说确实一知半解,但是唯独对文圣一脉,从文圣老先生的合道三洲,再到各位文脉嫡传的力挽狂澜于既倒,那是真心仰慕万分,绝无半点虚假。”

  文圣一脉,左右、陈平安、崔瀺。左右在此出剑,陈平安担任隐官。山水颠倒,崔瀺跨洲远游至此,散去十四境道行,与两座天地合,成为第二座“剑气长城”,彻底阻断蛮荒天下的退路,迫使托月山大祖不得不分心分力打开大海三处归墟,不然两座天地光阴刻度和度量衡,百年之内都休想缝补修缮了。

  这种无形的礼崩乐坏,对凡夫俗子影响不大,却会殃及两个天下的所有修道之士。心魔借机作祟缝隙间,只会如野草繁芜。修士道心无漏,可天崩地裂,小无漏如何敌过天地缺漏。而且修补得越晚,对天时影响越大。

  李槐有些百无聊赖。烦,又是些见风使舵的山上修士攀附文圣一脉来了。尤其是眼前这位龙山公,好歹将我家祖师爷的那三十二篇背个滚瓜烂熟再来客套寒暄啊。一看就不是个老江湖,别说跟裴钱比了,比自己都不如。

  如果不是忌惮那位坐镇天幕的儒家圣贤,龙山公早就一巴掌拍飞李宝瓶,然后拎着李槐就跑路了。他眼角余光瞥了眼十万大山那边:所幸老瞎子还没有露面,那就还有机会补救,兴许还来得及,一定要来得及!

  老瞎子脾气不太好,每次出手从来没个轻重的。关键是那个老不死的睁眼瞎万年以来只会窝里横,欺负忠心耿耿的自家人。都是数座天下屈指可数的十四境了,咋个不去跟陈清都问几剑呢?怎么不去跟托月山大祖掰手腕啊?骨头没四两重的老东西,只会跟自个儿显摆境界。老鸟等死狗是吧,看谁熬死谁。

  李宝瓶挪步拦在李槐身前,问道:“老先生,不如开门见山,说句敞亮话?”

  龙山公抚须而笑,故作镇定,硬着头皮说道:“好好好,小姑娘好眼光。老夫确实有些私心,见你们两个年轻晚辈根骨清奇,是万里挑一的修道奇才,所以打算收你们做那不记名的弟子。放心,李姑娘你们无须改换门庭,老夫这辈子修行,吃了眼高于顶的大苦头,一直没能收取嫡传弟子,委实是舍不得一身道法就此落空,所以想要送你们一桩福缘。”

  李宝瓶摇摇头:“老先生好意心领,至于拜师学艺,就算了。哪怕是不记名的弟子,依旧于礼不合。”

  龙山公腹诽不已:谁稀罕你,小小年纪就有了君子气象,还是个娘儿们。要搁老子在蛮荒天下纵横捭阖的那段峥嵘岁月,你这样碍眼不识趣的小姑娘,随手一抓,一口一个,嘎嘣脆。

  李槐觉得这个老先生有点意思啊,鬼鬼祟祟的,口气不小,还担心什么道法落空,所以白送一桩福缘?他以心声问道:“李宝瓶,这家伙该不会是打家劫舍来了吧?”

  李宝瓶答道:“不会,他没这胆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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